香港近幾年泛政治化嚴重,對內地人的包容度大幅降低,剛來到香港的新移民發現融入社會有一定的困難,感覺被排擠,不少底層新移民選擇迴避與本地港人接觸。

2015年以前,香港還有投資移民。2003年港府為了應對經濟衰退,吸引外來資金而設。逾十年的投資移民為香港帶來了兩萬五千人和兩千一百億元資產,其中絕大部分為內地人。所以投資移民也被視為內地富豪的便門,他們多奔着香港優良的環境和資源而來。

有些人一來便瞄準香港樓市,來自江西的劉先生,早年做房地產生意賺了錢,通過投資移民來港,一來便投資了一套七百萬的房產。張先生也趕上了投資移民的最後浪潮,買了1000萬元債券帶着孩子來到香港。港府停止投資移民前,他已物色好了黃大仙一處置業。

比起一擲千金的商人,有些人沒那麼幸運。

九年前,22歲的可可與港人結婚并隨他遷居香港,但來後發現生活不如想像中美好,兩人甚至沒有單獨的住房,要依靠政府福利。

「住房壓力太大,如果沒錢沒房在香港活得很不自在。」可可坦言丈夫只是普通打工仔。最後,他們等待五年多,申請上了政府提供的公屋,去年剛搬入。

五年等候期已較為幸運,很多人可能輪候上十餘年。同樣嫁到香港的王麗,等候十年才成功。「不習慣和兩個老人住。」王麗與伴侶父母的相處不算融洽,終於「上到樓」(入住公屋)令她感到開心。

不少新移民希望入住公屋

房屋署資料顯示現時輪候公屋申請家庭中,有14%有新移民成員。這些新移民是港人的內地配偶、子女或長者,持單程證(《前來港澳通行證》,與雙程證即《往來港澳通行證》有所區別)來港居住。單程證每日有150個配額,回歸以來,累計有逾93萬名內地人持單程證來港,這批人過去佔整體人口淨增長約4/5,是香港新移民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,也是香港最主要人口增長來源。

可可和王麗就是其中之一員,他們帶着對香港的渴望和憧憬,過了移民的關卡,而預料之外的生存與社交壓力接踵而至。甚至「來香港佔資源、領綜援」的指責會圍繞身邊,無處可躲。

兩種移民方式  兩種人生

新移民初入香港,雖語言和文化不熟悉,但在一些社會機構的幫助下,找到工作也不難。居港十幾年的王麗覺得香港工作機會多,但找到一個能呆下去的工作不易。「與同事之間總有點尷尬。」

王麗的粵語說得不流利,在一家餐廳做清潔工作。她覺得初到也算融洽,大家對她也友善。但她覺得與港人之間始終有距離,「同事之間總有話題,有時談到內地一些問題,他們會戴有色眼鏡看我。」

「而且,有時那些社工表面上沒什麼,但態度都不冷不熱的。」王麗遇過非常友善的社工,也遇到過拒她於千里之外的,來到香港後,與港人之間若即若離的感覺始終圍繞着她。

可可來港最初決定做家庭主婦,但有了孩子後,面對每月上萬花銷,生活倍感壓力。為了維持家庭,可可陸續找過一些工作,但都不長久。

南下經商的王先生,在香港開設了幾間小公司,僱用了不少香港員工。內地與香港的衝突偶爾發生在辦公室,規章制度與交往方式不同,加上近幾年心態的變化,都可能引起不悅。有時香港僱員抱怨「不想給大陸人打工」,但又因較高薪酬留下。而有時王先生覺得香港人不好溝通,但又需要本地人才。

身為「老闆」的王先生,顯然在工作環境中握有更多主動權。面對經常打來的商業或服務電話,接聽沒幾秒便匆匆打斷對方:「講普通話啦。」王先生不怕遭到不懂粵語的歧視,反而覺得不需要懂說粵語,在香港,有很多人都找他做生意,當他是客戶,他不用去適應香港人的生活節奏。

劉先生和張先生移居香港後,主要還是在原籍所在地從事生意。很多內地生意人都是如此,雖移居香港,但仍將市場目標對準內地,香港身份帶給他們的是自由與法治。對他們來說,香港的好處,遠遠大過一些社會層面上的不包容。

社會泛政治化   排斥內地人

據新家園協會2015年的調查數據顯示,只有25%的受訪者較為融入香港社會。尤其12年起,內地與香港矛盾加劇,香港近幾年泛政治化嚴重,對內地的包容度大幅降低。新移民越來越懂得迴避與港人接觸,尤其是中低層群體,生活處處彷彿都有他們的足跡,卻又無處可尋。

可可覺得身邊的環境令她卻步,「我們住戶有個聊天群組,他們每天都在裏面數落內地人。」雖然可可不後悔來香港,但每每遇到這種情況,仍不是滋味。

王麗回憶完自己的移民路,彷彿有些低沉,「想想還是有些後悔。」半晌她補上一句,「後悔也沒用,想換回身份也不行了。」

也有人不想回。張先生在香港也幾乎不與香港人有很深的交往,閑暇時間,他和內地在港的朋友相聚,也經常勸朋友的小孩有機會一定要留在香港。「別說當初花了一千萬,現在就算有人拿幾千萬給我換掉香港身份,我也不願。」

有錢似乎一切選擇都輕鬆得多,無論是語言、文化、政治生態,都無需顧慮,依然可在充滿衝突的環境中,維持原本舒適的生活姿態。移民對他們來說,只是穩中求好,更上一層樓。

不論是可可、王麗,或張先生,他們移居香港,交往頻密的始終還是內地友人,與「老」香港人的距離始終存在。雖然有相同的身份,但不同的文化、過去以及社會資源分配造成的距離感,確實影響着一個群體對另一個群體的態度。

無論是主動或被迫疏離,新移民彷彿變成人為的盲點,他們在社會上沒有與香港本地人平等的話語權,難以成為香港這片土地的主人翁,他們也很少主動融入香港,大部分時候如同路人甲,或被當做現象偶爾被提起、探尋。

現在對於一部分人來說,移民香港最方便的方式,就是來港讀書或工作,呆滿七年申領身份。政府統計處數字顯示,近幾年來港居住人群中增長最快的就是內地學生這一類。就讀資助課程的學生,從1998年的1000人增加至2015年的11891人 。

來自湖南的Judy,在香港畢業後留下工作,七年一滿便迅速變身港人,「我就是為香港人的身份來的。」她篤定地說。

而對於有些學子來說,在哪裏都是「漂」,加上時局一直變化著,香港氛圍不如以前好,「永久」二字加不加在身份證上不重要。

來港呆了六年多的林同學,即將等到申領永久身份的資格,但時間越近,他內心越焦慮。他覺得香港階級固化嚴重,適合精英生活而不適合底層打拚。林也親歷過反國教和佔中等大大小小的社運,一路走來,他覺得兩地人的心態之間有太多間隙和隔閡,「我不想深入到中間。」

無論如何,矛盾四伏的香港社會似乎仍然保持着吸引力,過去幾年,年均有近三萬內地移民留港工作、定居。不斷有人湧入這裏,也有人短暫、或長久地離開。找機會南下的內地人,尋求身份認同的新移民,與回流的港漂,他們交錯的路線刻畫出一個令人焦慮的「移民天堂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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