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美兩國的互懟還在持續，美國總統特朗普堅稱“中國病毒”說法無涉種族歧視，繼續批評中國。中國外交部對此表示強烈憤慨，《人民日報》連續兩天發表“對美檄文”，言辭激烈。中美兩國將貿易戰中好不容易撫平的創傷，重新挑了起來。不過，疫情在全球持續蔓延的當下，沒有一個國家能獨善其身，疫情後世界格局有序重組，關鍵還是在於中美關係的穩定。為此特推出以下文章。


作者簡介：馮勝平，旅美獨立政治學者，中國政治觀察家，復旦大學畢業，曾經就讀於普林斯頓大學。
【按】21世紀中國與世界，休戚相關，一榮俱榮，一損俱損。任何以鄰為壑的行為或期望，既非善因，終難善果，往往反噬其身，成為現世報。年初美國某些政客對中國的譏諷，言猶在耳。
如今，中國有望走出Covid-19的深坑；然而，此時的世界已經是哀鴻遍野，幾無凈土。人類命運共同體，無可置疑地展現於世人面前。
危機時刻，最忌以鄰為壑和幸災樂禍；最難看的，是比較體制優劣的自得嘴臉。制度沒有好壞，只有是否合適；鞋無分大小，只看是否合腳。對付疫情，中國有中國的方法，美國有美國的手段，不能也無需強求，更不該相互踐踏；拯救地球，呼喚超越國界和現實利益的領導力，需要前所未有的遠見及包容；俗話說，宰相肚裡能撐船。此時的世界領導，要撐的是地球號諾亞方舟。人類，只有這一條船。
中國的國運，應該以世界繁榮為基礎；實現國運，絕不能以他國的衰落為前提。我們不能擔保每一個國家繁榮，但我們能夠公平地對待它們。無論強大與否，中國價值觀永遠是：在人之下，把自己當人；在人之上，把別人當人。
機會之窗，瞬間即逝。現在，是中國主動展現並實施以上原則的時候。中國應對08年危機的戰略選擇，是我們今天可資借鑒的成功先例。
人類命運共同體活劇，2020展演，幕終之時，或喜或悲，事在人為。
—程邁越
提示語：病毒入侵，不看國家、民族、制度；病毒殺人，不分宗教、信仰、國籍；在病毒面前，中國人和美國人沒有區別。無論你稱它“中國病毒”還是“美國製造”，它對人類都一視同仁。
貿易戰塵埃未定，病毒戰硝煙又起。在這多事之秋，可以用三句話來概括目前的中美關係：1. 誰也滅不掉誰；2. 誰也離不開誰；3. 誰也不信任誰。
前兩項是既成事實，無法改變；最後一項源於偏見的誤判，可以在雙贏博弈中加以改善。
1
誰也滅不掉誰
核時代改變了傳統的遊戲規則。在中美雙方都擁有了足夠的核彈頭和確保摧毀能力之後，美國不必再去惦記什麼修昔底德陷阱、老大老二之爭；中國也不要再做什麼彎道超車、取而代之的美夢。
有人曾問愛因斯坦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打法，他的回答是：我不知道。但我肯定地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戰的打法：人們會用石頭和棍子打。
幸運的是，中美兩國領導人都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戰的打法。一旦核戰爭爆發，美國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滅中國十次，中國只能毀滅美國一次，雙方實力的確相差懸殊。但人只能死一次，這個道理，中國領導人懂，相信特朗普也懂。
當然也有不同意見，譬如“大蜀民國”總統劉仲敬。在他看來：“核平才是解決中國問題最人道的手段。”
熱衷於龍騎兵的故事，阿姨對核時代知之甚少。他領導下的“大蜀民國”，“戰兵不滿百，活錢不滿萬”，迄今還沒有發展核武器的計劃。他的夢想，完全建立在對羅馬（美國）核武庫的期待上。
上世紀風行海外的民主運動，基本已經告一段落，取而代之的是獨立運動。在這場運動中，阿姨扮演了先知和精神領袖的角色，他預言中國將被美國核平。
阿姨瘋狂，但並不愚蠢。如果中美一意孤行，非要置對方於死地，“不滅樓蘭誓不還”，他的預言真會實現。阿姨是教主，也是思想家。用他自己的話說，思想家就是在他的骨頭腐爛之後，人類還會沿着他指引的方向前行的人。
理想的中美關係，是經濟上競爭，軍事上合作，政治上妥協。爭霸是叢林法則，核時代兩個核大國爭霸，是死亡遊戲。這個遊戲有一個英文名字叫瘋狂（MAD），中文意思是，雙方確保摧毀，大家一起去地獄。（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)
傳統的遊戲規則是你死我活，現代文明的基礎是自己活，也讓別人活。人們曾經相信，卧榻之側，豈容他人鼾睡，核時代的規矩是：卧榻之側，必容他人酣睡。
在核威懾的陰影下，戰爭，已不再是大國解決分歧的不二選項。誰也滅不掉誰，是中美之間的第一個共識。
2
誰也離不開誰
如果說中美之間曾有一個誰也滅不掉誰的共識，貿易戰打出了一個新的共識：誰也離不開誰。
2018年底，貿易戰升級。特朗普威脅如果北京不讓步，他將對所有中國商品加稅百分之二十五。話音未落，納斯達克下跌百分之二十五，道瓊斯百分之二十，股市市值蒸發七萬億，與此同時，中國股市僅損失一萬億。從這一刻起，特朗普認識到這是一場愚蠢的自殘遊戲，開始準備收場。
貿易戰損人又不利己，沒有贏家。更重要的是，中美打法不同：美國計算成本，中國不惜代價；美國打有限戰，中國善長超限戰。
過去四十年，中美玩的是雙贏遊戲，區別只在於贏多贏少；貿易戰以來，中美開始玩雙輸遊戲，看誰更能輸得起。
一山不容二虎，除非一公一母。汪洋的“夫妻論”聽起來雖然不雅，卻道出了中美關係的本質。剪不斷理還亂，中美兩國的利益早已交織在一起，只是雙方還沒有充分意識到而已。貿易戰最大的好處，就是雙方都認識到，即使在經濟上，中美也擁有確保摧毀對方的能力。
2020年1月，中美簽署第一階段貿易協定
似乎貿易戰的教訓還不夠，病毒又來給中美兩國補課。疫情在武漢爆發，白宮最初的反應是高興。本以為中國倒霉，美國得益，沒想到中國傷風，美國感冒，由於體制/體質不同，美國的癥狀甚至比中國更嚴重。病毒進入美國不過一個月，股市一瀉千里，社會陷入恐慌，製造業迴流遙遙無期，經濟蕭條近在咫尺。所有這一切，不僅特朗普身家大為縮水，也耗竭了他選舉連任的政治資本。
病毒入侵，不看國家、民族、制度；病毒殺人，不分宗教、信仰、國籍；在病毒面前，中國人和美國人沒有區別。無論你稱它“中國病毒”還是“美國製造”，它對人類都一視同仁。
病毒是人類的敵人。與其相互甩鍋，不如共同抗敵。借用一句美國總統林肯的話：United we stand; divided we fall. 面對病毒，不是共生，就是共死，人類沒有其他選擇。
世界是平的。一榮俱榮，一損俱損，中美早已是一個命運共同體。
3
誰也不相信誰
中美之間真正的問題，是誰也不相信誰。最新例子是，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指控美軍在武漢散布疫情，美國總統特朗普直稱COVID-19為“中國病毒”。雙方都沒有根據，雙方都信誓旦旦。
從戰略夥伴到戰略對手，從夫妻論到脫鉤論，從幸災樂禍到甩鍋大戰，中美關係的演變見證了一個自我實現的預言。
自我實現預言(Self-fulfilling Prophecy) ，指的是直接或間接導致預言本身實現的一種預測。換句話說，毫無根據的想法，強烈堅持的信念，乃至純粹的錯覺，都足以影響人類的行為，最終導致先前錯誤的預言實現。
典型例子是：AB兩國和平相處，並無侵略對方的企圖，但A國認為B國要打它，於是造飛機、建航母，增加軍費開支；A國的做法引起B國的警惕，它不知道A國到底要幹什麼，於是也擴軍備戰；B國的反應證實了A國最初的猜測，致使其採取更加敵意的行動，這些行動反過來又進一步影響Ｂ國的決策……最後弄假成真，兩國真的打了起來。
中美兩國正在朝這個方向狂奔。中國左派斷言：“美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”，“大國崛起，必有一戰”；美國右派認為：中國作為一個“紅色帝國”，你不滅掉它，它遲早會滅掉你。兩邊都有一批戰爭狂人，統稱鷹派。中國鷹朱成虎威脅對美國發射200枚核彈，宣稱“不惜犧牲西安以東所有城市”；美國鷹哈里斯斷言南海島嶼不屬於中國，他已“做好在今夜與中國開戰”的準備。
中美關係走到今天，雙方都有責任。中國的問題在於暴發戶心態：落後就要挨打，崛起就要打人；美國的失策在傳教士情節：它已經改變了中國的人心，卻還要改變中國的制度。
中國在經濟上貪得無厭，引起了美國的反彈；美國在政治上得寸進尺，觸碰了中國的底線。
與此同時，中國咄咄逼人的外交態勢和正能量宣傳也喚醒了美國，使其更加警惕，並把對付中國作為第一要務。
由於文化和歷史的差異，美國常常誤判中國。這一次也不例外。美國把中國領導人比作希特勒，一帶一路比作巴巴羅薩計劃。在中國崛起的背後，它看到納粹德國的身影；在民族主義的喧囂聲中，它看到一個共產主義的幽靈。所有這些，都是美國的誤判。
真實情況是，文革之後的中國再也不是傳統孔夫子的中國；改革之後再也不信原教旨主義。有限的自由，無限的貪婪，道德的崩潰，成功的渴望，像原子聚變，釋放出巨大的能量，把中國轟出了傳統的歷史軌道。無論是黃炎培的“歷史周期律”，還是金觀濤的“超穩定結構”，統統不再靈驗。
改革開放是人性的復蘇。一生一死之間，孕育着一個新中國；這個新中國不僅對美國陌生，就是中國人自己也未必認識。
結束語
2008年，美國金融危機，股市腰斬，五大投行全軍覆沒。中國不僅沒有落井下石，反而大量購買美國國債，並在匯率和金融政策上與美國協調。中國的合作幫助美國成功走出金融危機，同時也給自己贏得了十年黃金髮展期。
中美世紀博弈，它的結局取決於雙方的策略。最好的選擇，是採取Tit for Tat 策略，與人為善， 合作共贏；最壞的選擇，是雙方都認定對手是魔鬼，最後心想事成，對手真的變成了魔鬼。
2020年3月19日於普林斯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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